第三章 夜长梦多(第5页)
就算这两人真不是那些八卦艳曲之中写的那种关系,说一声“知己至交”,也绝不为过。
青玄却仿佛在思索什么:“去将军府。”
有青玄这个“飞行神器”在一边,不论太子府还是将军府,都是瞬息可抵的地方。阿缎飞进去不一会儿便匆匆出来,小声道:“太子和盛燚都在。”尽管变成乌鸦的模样,他一双眼眸仍保持着身为绶带鸟的幽蓝,而且从这个角度看去,依稀可见根根眼睫泛着海水般的光泽,“他们好像在吵架。”
曲苏一听,八卦之魂熊熊燃起:“肯定是因为宋千意!”一墙之隔,如此精彩刺激的修罗场,她绝不能错过,“咱们快去!”
或许是太激动的缘故,曲苏说这话时,一手紧紧抓着青玄的袖笼,连站在青玄手臂的阿缎都被拽得身形一歪,险些滑倒。
阿缎倒不在意自己没站稳,他急得鸟喙微张,粉嫩的小舌头颤了又颤,张口想要提醒曲苏,就算她是青玄万年难得的桃花,也不能这般拉拉扯扯,目无尊上。
尊上会生气,而且后果很严重!
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,五百年前,就在炁渊被毁后不久,某次玉帝出面,广邀众仙,在瑶池西畔为西王母筹办寿宴。青华大帝一贯不理会这种场面,那次约莫是因为与西王母的故交,难得出席在列,却不想那日也不知是哪一位仙友带来的舞姬,一曲桃夭舞格外大胆妖娆,末了一舞将终,竟将一捧桃花悉数朝青华大帝抛洒过去,而她整个人也在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中,身姿娇柔无骨,盈盈拜倒在青华身前,又白又嫩的素手微抬,轻轻牵住他一片衣角。
那日青华大帝穿的简素,头戴白玉冠,一袭碧色常服,目不斜视,正襟危坐。那舞姬身姿妖娆,穿着也轻薄,似这般殷殷恳求一般跪倒在青华面前,情景很是旖旎,在场众人包括玉帝在内全都看呆了,只有西王母一副看好戏的神情,优哉游哉端着酒盏,甚至还轻轻笑出了声。
谁知就在这一笑间,谁都没有看清青华大帝是如何做的,待看清时,那舞姬已变回原形,原来是一只皮毛雪白两眼通红的三尾雪兔,她显然也吓坏了,瑟瑟发抖蹲在一位仙友的酒桌旁。
而另一边,青华大帝一袭碧色长衫,衣角处缺损了一块,就连原本洋洋飘洒的满地桃花瓣,也在这时尽数消弭,不见影踪。
瑶池西畔,绿柳拂风,大块大块的凉玉砖石光滑如洗,干净得简直比寿宴开始之前柳树仙者命人逐块刷洗擦拭得还要干净。
还是西王母朝那只三尾雪兔伸出了手,笑吟吟地解了围:“来我这里吧。你呀,看上谁不好,偏要去惹他不痛快……”
西王母嗓音清妙,吐字清晰,半点也没有要替谁遮掩的意思。她这般神情自若,青华大帝饶是面色冷淡,却也没有更多举动,重新又坐了回去,自斟自饮了一杯千雪玉暖饮。
多亏了西王母娘娘,此事就这般轻飘飘揭了过去,未再掀起什么大波澜。
可这桩西王母寿宴之上,青华大帝被一雪白妩媚的兔妖主动献媚却怫然不悦,振衣拂袖的香艳桥段,不出一盏茶的工夫,便在六界传得巨细无遗,甚至连那三尾兔妖伸出一手搭在青华大帝衣角时伸了几根手指头,都被那好事之人反复提及,细腻传述。
阿缎当日陪在紫微大帝身旁一同出席,对此是亲眼所见,在他的印象里,青华大帝不仅不喜旁人无故触碰,更不会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,小意温柔。想那兔妖虽然并不是多么上得台面的身份,但那般容貌身段,就算是在美人如云的九重天,也能排得上号了。甚至在那之后就有好事之人口出妄言,说若是只论外表,不说其他,那日主动勾引尊上的三尾雪兔,比之如今仙名甚广的凌曦仙子,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。可也未见昔日青华大帝有过半点的怜香惜玉。
五百年前的旧事,细细回忆,不过瞬息,正是因为这桩往事,阿缎急得张口结舌,想劝青华大帝别为此生气,却有心没胆;想替曲苏求情,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。甚至,阿缎突然意识到,直到此时,自己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的名字。
正在阿缎胆战心惊、抓耳挠腮之时,青玄唇角微勾,伸出两指在两人一鸟身上抹了一圈,随后就着曲苏抓住他衣袖的姿势,伸臂一揽,将人半扣在怀里,三两下越过高墙和几处宅邸,在阿缎的指引下,瞬息之间,就移到了一处靠南的书房上方。
青玄施了法术,三人就站在书房窗外,也不会被任何人瞧见或听见声响。
曲苏大胆试了试,随后便朝青玄绽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灿烂浅笑。
这下不单被青华大帝反常行为震惊得无以复加的阿缎,连青玄一时片刻都没发出任何声响。一人一鸟的目光全凝在曲苏身上,却见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一把樱桃果脯,一边吃着,一边抻长了脖子,朝窗内望去。
只见房内两人,一个身穿雪缎长袍,头戴鎏金龙纹发冠,手里捏着一本奏折,端坐在书桌一端,他眉眼间凝着一股郁色,似乎正在为什么事不悦,但他神色颇为克制,跪坐的姿态也韧若青松,毫不松懈,确是白日在街边见过的那位太子无疑。
书桌这端的矮几旁,一个身穿朱红色蟒袍的男子箕踞而坐,眼尾一点丹砂,在烛火的映照下,猩红如血,抹额正中镶嵌的那枚红色宝石,哪怕在这样昏黄的环境里也显出某种深邃的光泽。他生得唇红齿白,俊美异常,只是姿态散漫之中透着倨傲,哪怕不远处当朝太子正襟危坐,他却敢两脚张开,袍角飞扬,坐得像个簸箕似的,半点也不讲究。这正是阿秾也称赞容色倾国的烛龙转世了。
盛燚手上随意把玩着一根白玉箫,另一手不慌不忙地斟了两盏热茶:“这奏折被我半路截了下来,压根儿就没送进皇宫,你还紧张个什么劲儿?”
容璟眉眼微沉,并未抬头:“六弟这回请动了一城之主上奏弹劾我,这封奏折怕只是个开始。”
盛燚嗤笑了一声:“新任白帝城主本就是敏贵妃母家的拥趸,说白了就是你六弟的自家人,有什么稀奇?”
说到这儿,他懒洋洋站起了身,将一盏茶递到容璟手边,又在他身旁就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一歪:“要我说,老六这么急,恰恰说明他们手里底牌不多。”
容璟沉默片刻,道:“父皇当年立我为太子,本就是为势所逼,母后和两个舅舅为我铺路做了太多,凡事过犹不及……”
当年容璟被立太子后,老皇帝和皇后夫妻两人日益疏远,十几年下来,竟然走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。不仅是后宫流言四起,就连大周朝的平头百姓都知道,当今皇帝和皇后感情失和,也并不怎么喜欢太子,反而更为宠爱出身低微的敏贵妃,还在朝堂上不止一次夸赞敏贵妃生的六皇子忠孝仁义。
简直就是变着法儿地指责太子不忠不孝,德不配位。
“景家看似繁花似锦,实则烈火烹油,我和母后每一天都步步为营,如履薄冰。他把我一个人放在雍城多年,直到六年前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之口,才将我接了回来。若没有他的默许,贵妃和老六怎会野心越来越大,频频使出奸计?”说到最后一句话时,容璟唇边甚至流泻出淡淡凉薄的苦笑。
盛燚闻言一笑:“老皇帝一直提防着你娘家,殿下也不是才知道的,怎么今日突然这般感伤了?”他将太子手边的茶盏往前推了推,“到底是和宋少监相识太久,殿下不知不觉间,也沾染了他那骨子里的文人酸气了呢,还是今日回京过府探望时,又听他说了些什么迂腐之语?”
曲苏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,站在窗台看戏的阿缎和身旁的青玄全都朝她看过来。
这两人对话阿缎也听了好一会儿,他两千多岁并不白活,一会儿工夫便闹明白这两人在凡间的际遇和烦恼,见曲苏忍不住笑出声,眨了眨那双幽蓝的圆眼,说:“盛燚还不知道,太子并不是过府探望,而是把宋千意接到了自己府上。”
曲苏笑容更盛:“我还不仅仅是笑这个。”她下巴微扬,示意两人看烛龙的表情,“还说宋千意骨子里文人酸气,我看谁都没他酸的厉害。”
阿缎眼神闪过一瞬间的茫然,突然反应过来,不由鸟身一晃,被曲苏的话吓得生生打了个寒战:“不会吧!”
曲苏道:“怎么不会?”她再度朝房内望去,“我看盛燚一双眼珠子,都恨不得要粘到太子的脸上去了。”
青玄这时道:“人心难测,有时露出这样的眼神,也不见得是你以为的那样。”
难得听到青华大帝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,和她聊起了感情八卦,曲苏不由来了几分兴致:“那还能是因为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