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(第2页)
今晚教得认真,谢元提也大致了解了盛迟忌的学习情况,发现他其实只是不太会写,认还是认得大部分字的。
补习结束,谢元提看着满桌歪七扭八的字,终究还是没忍住问:“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写字的?”
盛迟忌垂下眼睫:“买不起笔和纸。”
笔墨纸砚于寻常百姓而言,本来就贵,在辽东那种动荡地方,价格只会更高。
谢元提感觉良心略一沉重,盛迟忌又轻声说:“我娘是在我八岁时过世的,之后是我自己在地上胡乱写的。”
良心愈发沉了,谢元提静默片刻,从书桌上抽了本字帖递过去,嗓音淡淡:“你不适合模仿我的字,临这个帖。”
盛迟忌盯着灯光下那几根玉似的葱白手指,没有伸手接,反而弯下腰,痴迷地用脸颊贴着他伸过来的手指,嗅到幽微的淡香,忍不住轻轻蹭了下。
“……”
谢元提手指一蜷,刚皱眉要骂“你是不是有病”,就听盛迟忌继续说:“再后来……我进了军营,立了点战功,当了个小头领。”
“我那时十五岁,敌人夜袭,出征之前,有个年纪比我小的小士兵来找我,问我会不会写字,能不能教他写一封给爹娘和妹妹的遗书。”
前世盛迟忌对自己在边城的过往经历守口如瓶,谢元提是第一次听到这些,话不由吞了回去,手指轻微地停顿了下。
盛迟忌一笑,又蹭了下他的手指,眼潭乌墨般稠黑:“元元心好软。”
要不是怕谢元提会一巴掌扇上来,他是想用嘴唇蹭那几根手指的。
真好看。
像是合着他的心意长的,又可能因为是谢元提,所以才那么好看。
这个不伦不类的小名,真是被叫得愈发顺口了。
谢元提也懒得管盛迟忌了,反正他很擅长装聋,用手指把那张脸抵开:“你该回去了。”
等盛迟忌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,谢元提才重新摊开右手,低头看了看。
前世为盛烨明挡过一刀后,他的整个右手掌几乎被切割开,伤得太重,不能再提笔抚琴,还留了道很丑的疤痕,谢元提的性子比看起来骄傲,不太能容忍瑕疵,便戴了副手套挡着疤。
他自小如雪似月般,是京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,右手废掉时,千金难买一幅扇面,琴技也极受追捧。
伤了右手,那些美好的、让人景仰的东西丢了不少,他不得不开始习惯使左手。
盛烨明那时愧疚得跟个人似的,发誓一定会与谢元提共享天下,同登王座。
等后来盛烨明真登上皇位了,谢元提没把他当初的屁话放心上,盛烨明反而自个儿疑神疑鬼起来,害怕谢元提记得那些话,真会那么做。
被盛迟忌从大牢里带回宫里囚着后,盛迟忌没事就来骚扰他两下,对他伤残的右手很看不惯。
他抓着那只被伤痕贯穿的右手,不满极了又恨透了,突然狠狠咬上他冰冷的手指,滚烫的唇瓣贴到指上,烫得谢元提几乎一惊。
看不清的情况让谢元提防备到了极点,他下意识地扇了一巴掌上去,力道不重,他那么虚弱,像在摸盛迟忌的脸。
盛迟忌抓着他的手,像今晚的盛迟忌一样,用脸在他手指上轻轻蹭了几下,吐息炙热滚烫,嗓音却低沉冰冷:“谢元提,这就是你选择的结果?”
成熟的、青涩的,两张脸似乎交叠到一起,用同样幽邃阴郁的眼神盯着他。
一些不怎么愉快的梦。
天光破晓时,谢元提额角浮着冷汗,从前世的梦里挣扎出来,闭眼深深地呼出口气。
他决定连坐小狗鬼,今天不搭理他了。
五皇子被禁足后,他的几个狗腿子也不敢再声张惹事,因此学堂里格外和谐,至少没人会特地去盛迟忌的位子啐一口了。
盛烨明今日依旧缺课。
药罐子四皇子纤弱的身体好了些,反而是人高马大的段行川依旧蔫蔫的。
谢元提照例扫视全场,特地将视线跳过了盛迟忌,被盛迟忌敏感地发现了,阴渗渗地扫了眼冯灼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