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烽火悬壶（第1页）
陇右道的秋风裹挟着砂砾，将军医帐的牛皮帘子拍得噼啪作响。苏晚蹲在煮沸的药锅旁，盯着铁勺里融化的明矾，帆布包被当作临时案板，上面摆着用布条捆扎的草药包。三天前她调配的防疫汤药已初见成效，可看着陆续送来的伤兵，眉头仍拧成疙瘩。
“苏医正！三营爆发痢疾！”小校踹开帐门，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。
苏晚抓起pH试纸冲出去，却见裴砚正立在营地中央。玄甲军的主帅此刻满身尘土，手中长枪还滴着血，可看向她的眼神却比平时更亮：“我让炊事班煮了绿豆汤，加了……”
“加了马齿苋！”苏晚惊喜地看着木架上晾晒的野菜，“裴将军这是跟我偷师？”
裴砚耳尖泛红，别过脸去：“不过是见你前日教人辨认草药……”话未说完，远处突然传来惨叫。一名士兵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，嘴角溢出黑血。
“是食物中毒！”苏晚冲过去掰开士兵嘴巴，一股苦杏仁味扑面而来。她猛地转身，“所有水源立刻检测！”帆布包里的pH试纸在阳光下快速变蓝，她脸色骤变，“是砒霜，有人投毒！”
营地瞬间陷入混乱。裴砚抽剑指向西北方向：“封锁辕门，排查所有出入人员！”他转头看向苏晚时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，“你且随我回主帐。”
主帐内，羊皮地图摊在案上，几处用朱砂标着吐蕃军营位置。裴砚展开染血的密信，字迹与德妃的密信如出一辙：“军中细作已就位，待疫病蔓延……”
“德妃果然没那么容易罢休。”苏晚咬开酒精棉片包装，给裴砚手臂的伤口消毒，“她想借吐蕃之手除掉我们。”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，突然想起出征前他说的“活着回来”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正说着，帐外传来喧哗。吴景贤带着太医院医正们闯进来，白大褂上沾满泥浆：“陛下听闻军中疫病，特命我们支援。苏姑娘，这满营的怪味，莫不是又在施妖术？”
苏晚举起陶罐，里面浑浊的液体正冒着气泡：“这是用现代……剑南的净水法，能除掉水中毒素。”她舀起一勺清水滴在pH试纸上，“吴医正要是不信，大可尝尝。”
吴景贤的胡子抖了抖，突然瞥见她帆布包里露出的半块胡麻饼：“这等粗鄙之物，怎可入药！”
“这是改良版行军散！”苏晚把饼掰碎，露出里面混着的姜末和盐粒，“能防中暑腹泻，要不要给您留两块？”
裴砚强忍着笑，用剑柄敲了敲案几：“当务之急是找出细作。吴医正既来了，便去诊治伤兵吧。”等医正们骂骂咧咧离开，他才凑近苏晚，“明日我要突袭吐蕃粮草营，你……”
“我要去！”苏晚掏出用草绳编的急救包，里面塞着仅剩的碘伏和绷带，“你以为我这现代军医是吃素的？”
深夜，三千玄甲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向山谷。苏晚裹着裴砚的披风，颠簸的马背上，帆布包里的听诊器撞得肋骨生疼。突然，前方传来箭矢破空声，她本能地低头，却见裴砚的长枪精准挑落敌军的火把。
“护住眼睛！”裴砚大喊。山谷中瞬间腾起浓烟，那是吐蕃设下的硫磺陷阱。苏晚被呛得咳嗽，突然摸到帆布包里的棒棒糖——糖纸在火光中反射出微光。她灵机一动，扯下披风撕成布条：“捂住口鼻！”
混战中，苏晚看到一名吐蕃士兵举刀砍向裴砚后背。她抄起地上的石块砸过去，却被对方反手抓住手腕。千钧一发之际，裴砚回身一剑刺入敌人心脏，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。
“没事吧？”他声音沙哑，却在看到她沾满血的嘴角时慌了神，“伤到哪里了？”
“是……是糖。”苏晚举起被咬了一口的棒棒糖，突然笑出声，“早知道该带两斤来当暗器！”
这场突袭虽烧毁了敌军粮草，却也暴露了唐军兵力。返程时，苏晚在救治伤兵时发现个熟悉的面孔——德妃身边的贴身宫女。那宫女发间的银簪刻着鸢尾花纹，与德妃密信上的印章如出一辙。
“她中了箭毒，需要立刻截肢。”苏晚举起手术刀，却在接触皮肤时顿住。宫女突然抓住她手腕，用吐蕃语说了句什么，瞳孔迅速扩散。
“她说……‘永夜将至’。”裴砚脸色阴沉地翻译道。他从宫女怀中搜出半块带血的胡麻饼，上面印着裴家商号的标记。
回营路上，苏晚盯着星空发呆。帆布包里的pH试纸被血染红，像极了德妃眼角的丹蔻。她突然抓住裴砚的手：“我懂了！德妃和吐蕃勾结，想借疫病和内乱扳倒太子！而你……”
“我是他们最大的绊脚石。”裴砚握紧她的手，掌心的茧子磨得她有些疼，“明日我要亲自审问俘虏，你留在营地，不许冒险。”
“那不行！”苏晚掏出用绷带缠成的“护身符”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裴砚平安”，“现代护身符，比道观的灵验百倍！”
裴砚看着这滑稽的布条，嘴角终于扬起笑意。他伸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，却在触到她冰凉的耳垂时皱眉：“怎么这么冷？”说着便要解下披风。
“别动！”苏晚突然扑进他怀里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，“这样就暖和了。”帆布包里的听诊器此刻成了最浪漫的见证，记录着乱世中两颗心的靠近。
然而，他们都没注意到，营地外围的草丛中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相拥的两人。那人手中攥着带毒的弩箭，箭头淬着蓝汪汪的毒液，正是吐蕃巫医特有的“见血封喉”。
次日破晓，苏晚被凄厉的号角声惊醒。她冲出营帐，只见裴砚的帅旗倒在血泊中，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。帆布包里的急救包还带着体温，可她握着听诊器的手却在发抖——因为她听见，营地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，那声音，分明是德妃身边的嬷嬷。
“裴砚！”她大喊着冲向战场，却被吴景贤带人拦住。老医正举着封诏书，脸上带着恶毒的笑：“苏晚妖言惑众，意图谋反，奉陛下旨意，即刻押解回京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