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圣策在一念之间(第5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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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韧实在想不明白:此物如何阴差阳错,被苏密直接拿到皇帝跟前?

但这时容不得他细思原委。他绞尽脑汁,只想:哪怕殒身碎骨,断不能牵连谭香母子。

他爬行在皇帝脚下,再三碰头:“万岁恕罪,容臣陈情。”

“回答朕,这是何物?”

“万岁,此物……大约便是‘玄天引’,相传是瓦剌王族至宝。臣本是不知道的,所以只当是普通装饰品而随手夹杂书中。瓦剌可汗暴卒后,臣才听说此物,曾查过兵部密抄。臣私底下怀疑,也曾细找过,想告诉万岁,又实在怕……没想到……臣儿子年岁小不懂事,万岁宽仁,此番饶过他,臣感激涕零,无以为报。此事俱是臣罪过,臣一人全部承担。”苏韧说着,磕头如捣蒜。

皇帝盘旋良久,才问:“再说说看,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?”

苏韧盘算:如果说出楚竹,此事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。他与楚竹,虽有传闻,本无关系。楚竹由宝翔挑选,沈凝送亲,早赐婚去了瓦剌。若被怀疑自己与她私情不断,谭香再闹将起来,自己哪里还有活路?这刻,他对于楚竹那个女人,简直怀有股恨意。他不明白她为何将此物送来“害”自己。虽他深知皇帝面前最好不打诳语,可要一直坦诚面君,也实在难为煞臣子了。

他想明白,横下心说:“此物,本是阿勒泰夹在书中的。臣当时放了他,略申我朝友好之意,他才留下了书。书中夹此小块皮革,类似书签,臣大意了。可能当日他来访,便存了将此宝留存我朝的意思。只有如此——才会让国师一派无从下手。王子来去匆匆,且臣那时位卑不显,他心存侥幸,不便明言。此次臣从南边回京,他让师傅等来寻臣,一来确实有向我朝上书求援之意,二来可能是存了取回此物的心思。只国师一派先下手为强,将他师傅杀害,线索至此断裂。若他们知晓臣家有此物,臣及家人难以幸免。臣所言没半点虚假,可以用臣九泉下的父母起誓。吾皇英明,定能明辨。”

皇帝摸索石凳坐下,缓道:“……你认为今日行刺之人,是否是国师一派?要暗杀灭口,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?何必在凶手身上留下明显标记,且d为单何冲着蔡述去呢?”

苏韧仰面,皇帝身躯蔚然。他移动膝盖进言道:“万岁,以臣愚见,今日行刺之人,是不是国师一派,其实并不重要。万岁乃有道仙君,人尽皆知。朝堂上唯有首辅蔡述,才是远邦家喻户晓的权臣。若杀蔡述,则会动摇我朝,混乱政局。所以,人家动一棋,意欲变全局。蔡阁老无论生死,常理我朝都会追究瓦剌的幕后之人。鹬蚌相争,我朝只可选一方,而无法再置身事外。不过,臣虽然见识浅薄,但还是以为:万岁原来的意见是上策。我朝照旧可将此事糊弄过去,对百姓称是江南余孽买凶杀人,暗设多方岗哨,严察都城内外,不许再生事。这样,我朝依然坐山观虎斗,时日等得越久,对我们越有利。”

皇帝凝神盯着苏韧:“你……竟能这么想。可朝廷中有人却是主战的。”

苏韧心想:莫不是蔡述吧?沈凝崛起后,蔡述陷入僵局。变一变,对蔡述并非坏事。但自己与蔡几乎已成两家事了……他涩然轻声道:“万岁,臣起自微贱,忍耐惯了。别人金尊玉贵,自要争气。若为此挑衅,大动干戈,必定赌上国力,于万岁您保养龙体亦多有烦扰。国,不可一日无君父。太子幼小,尚难堪重任。”

皇帝不置可否,神色疲乏,似陷入沉思。

苏韧乘机又说:“万岁请想:满朝文武中,至少有一个人,并不是见风使舵投机取巧之辈。他衷心耿耿,如今担任鸿胪寺卿,正执掌对瓦剌外交事宜。对瓦剌不动兵——只用外交弹压,正是文臣所长。如开战,他一个年轻学士,对兵部及都督用兵如何插手?万岁若问他,他该赞同臣的意见吧。”

皇帝目带血丝,望向苏韧,仿佛几分遗憾几分欣赏,长叹一声:“哎,到底不是你啊,苏韧。”

苏韧一时不明皇帝何所指。皇帝抬声,道:“小梅子,领他过来。”

苏韧吃惊转身,见石舫边上,多出一位穿正红官服的臣子。

那人清瘦秀逸,不是苏韧本以为的蔡述,而是沈凝。

苏韧方明白:在蔡述之后,沈凝也是急于进宫面圣。那二人的意见,都在自己之前。

沈凝跪在石舫桥板之上,一派严正。

皇帝道:“卓然,你的好友苏嘉墨虽与瓦剌王子相熟,却并不赞成开战。你是否能收回请命?”

沈凝没看苏韧,毅然说:“万岁,瓦剌人公然在京仇杀行凶,扰我边境,置我天朝威严与不顾。若不立威,天子颜面何在?且北疆混乱,殃及北方各族各府,若人心浮动,更不利长治久安。臣虽为文臣,志愿从戎,马革裹尸,在所不惜。”

苏韧眨下还疼的眼睛,他自觉可笑,已无话可说。

皇帝颏首,对沈凝道:“既如此,你跪安吧。春季宜养身,冬衣不能骤减。用兵之事先不须你操心。”

沈凝领旨退下。

皇帝掉头,望向远处说:“朕意已决。阿勒泰与沈凝宝翔皆旧识,且为正统王族。他心性不定反宜于操纵。国师则老奸巨猾极不可信。只要王子答应割地称臣,我朝会出兵助他平定国师叛乱。”

苏韧已在瞬间转换心境,他对皇帝悄然说:“卓然爱国心切,是一时冲动。朝廷有的是精兵强将,绝不用他投笔从戎。卓然曾送过郡主和亲,与阿勒泰王子有交情,如未来事情平定,因为他首倡此战,可派他替廖制台与瓦剌重新订盟,并代表朝廷为王子封可汗,收割新土,此为不世之功。”

皇帝道:“朕也是这主意。但你万不可泄露。这块‘玄天引’,若不送回瓦剌——他们各部落的人心都定不下来。既你与阿勒泰也熟悉,为了将功补过,朕命你为特使,你去跑一次蓟辽。首先与阿勒泰在边境找地方密谈,务必探明他情况。若他有归顺之意,我朝可物归原主,尽快发兵平乱。一切,必须见机行事。”

苏韧至此,无可推辞,只好奉旨,山呼万岁。

他眼角疼,跪得双腿发麻,并没指望皇帝发善心让他平身。

皇帝好像口渴,一气连喝了几杯茶水,语气照旧悠悠:“此外,据蔡述推断:帝京及朝廷腹地之内,可能潜伏有瓦剌细作。他说:应着各督抚留意检举,查访干净。你以为如何?”

苏韧想:蔡述抓细作,只是引子。蔡在南方剪除异己,做得痛快。北方借着机会,他也要任意。

自己哪敢挡他道?何况一旦开战,廖严掌兵权,本倾向蔡述。

沈凝一届书生,昏了头才会倡议开战。朝廷立威,边境安定,蔡述用事,对他们俩有甚么好处?

蔡述一旦能总揽全局,重回巅峰,也未可知。

因此,苏韧只道:“蔡阁老毕竟是臣子献策,全凭圣意定夺。”

皇帝持杯的手抖,脸上映出股隐约煞气。他用手指揉揉额角穴位,郁郁道:“嗯,好吧。没别的话了,你下去吧。不得泄密!否则前罪并罚,朕绝不会饶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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