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自求多福(第6页)
曲苏只需看一眼阿秾的脸,就知道她此刻又在想什么,开口道:“既然这么崇拜尊上,还不赶紧把之前给尊上买的小礼物拿出来。”
在青玄淡淡迷惑的眼神中,阿秾将粥碗放在一旁,自荷包里取出三枚平安符,将包在蓝色绣布里的那枚双手奉上:“尊上。”
青玄看到是这东西,不禁笑了:“你们两个求的?”
曲苏道:“那道士说她最近可能有血光之灾,既然是供奉青华大帝的道观售卖的平安符,肯定是灵的。不如一人买一枚带着。”
阿秾面露羞窘:“尊上肯定用不着的。”
有青华大帝本有如尊跟在她俩旁边,已经是这全天下最安全、最靠谱的平安符了。曲苏还要她买一个低配版的送给本尊,这行径委实离谱得厉害。
青玄却并没阿秾所预想的那样,露出拒绝或嘲笑的神情,反而伸手接过那枚蓝色的平安符,又问曲苏:“你从前求了符,都放在什么地方?”
曲苏指了指他腰间:“贴身放着就好。”
曲苏已喝完了一碗粥,搓了搓手,从阿秾手里拿过一张红色的,放进随身新买的小挎包里。
见两人都挺认真地将平安符放好,阿秾也来了劲头,左思右想,将符纸贴着心口的位置放好,又拿起已经凉了的粥,呼噜几口喝干净,三人一同去还了粥碗。
下山时,暮色四合,唯余山脚下那处茶寮亮起了灯。
求过签,喝过热粥,手里的栗子不比刚上山时那般烫了,软糯温甜,温度适口。曲苏左边是青玄,右边是不自觉替她捧着栗子袋的阿秾,三人一步一步走下山去,曲苏拢了拢斗篷,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话本中所写岁月静好的安然。
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,也挺好的,她忍不住想到。
“殿下的忧虑也是娘娘的忧虑。燚愿为殿下、娘娘,为大周天下解忧。”
皇后寝殿的一侧偏殿内,烛火微暗,四下无人,唯独屋内三人,一坐,一立,一跪。
皇后坐在上首位置,目光在盛燚脸上扫过道:“本宫可以相信盛小将军的话吗?”
盛燚单膝跪地,一袭墨色常服,墨发挽髻,周身上下别无坠饰,就连多年来从不离身的那条缀着红宝石的抹额也未佩戴,显然此次进宫是与皇后事先有约,是绕过皇宫内外重重眼线秘密进宫的。
他虽是跪在地上,可却微昂着头,线条精致的下颌,莹白精致的耳朵,哪怕是这般跪地求人的姿态,也丝毫不显委顿,反而如一朵自深土壤滋养出的绝色牡丹,姿容殊艳,一颦一笑令人不敢轻易攀折:“娘娘一直不相信,或者说,为了两位殿下和景家上下两百口的身家性命,娘娘一直不敢相信任何人。但今时不同往日,娘娘应当也看到了,重阳节太子代帝登岳,祭拜先祖,这才刚开了个头,贵妃、六皇子和朝中以宋侍郎为主的那一派文官就都坐不住了。白帝城主的折子我能替殿下拦住一回,可贵妃必定还有后手。”
皇后没有说话。
“娘娘虽不敢信我却也深知,若不赶在今年年关之前搏一搏,待到宋侍郎和贵妃网罗朝廷内外官员,撼动太子在圣上心中的位置之日,那便错过最好的时机了。两位国舅一南一北,就是想帮忙也鞭长莫及。朝堂之上,文官之中,殿下一直不如六皇子更得民心。以宋侍郎为首的文臣,不放心一个母家势大且手握重兵的皇子登基,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母家势孤、性子柔善的太平天子,而不是铁血帝王。圣上虽然身子一直不大好,却还想在这帝位上再熬十载……”
“做他的春秋大梦!”皇后突然发声,嗓音微哑,隐含凄厉,“他休想再如从前那般,以我一双儿女安危,再挟制景家又一个十年!”
“只要殿下尽早登基,便能免去这些担忧。”
盛燚的话如同魇魅,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。
饶是皇后这般深谙人心的上位者,也在盛燚说出这句话之后,心神有了一瞬间的恍惚。
她望着这位少年将军比后宫女子更为精致的脸,冷笑一声:“你说得倒是轻松。天子在堂,贵妃得势,那些文官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们母子二人淹死,如何尽早登基?”
盛燚微微一笑,没有皇后的允准,擅自站了起来。
他长身玉立,这般陡然站起来,虽然风姿翩翩,仍把皇后身后站着的翠屏吓得一抖,随即便向前站了半步:“竖子大胆!”
烛火明暗中,盛燚眉眼含笑,不退反进,边朝皇后走去边道:“我是大胆。试问千万载,天下人间,这弑君谋反之事,哪一次不是由一个大胆的人去做的?”
皇后的眼瞳倏然一缩,随即唇角绽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,那笑像是在诱哄盛燚,更像是在安抚自己:“盛将军好大的口气,要行此事,你可有实力?”
“我有精兵三千,就驻扎在雒城三十里外。”
“三千精兵,怎够攻打这层层围守的皇宫?”
“自然需要皇后娘娘调遣的全城禁军,里应外合,与我一同血洗皇宫。”
“我只是一个皇后罢了,如何能随意调遣全城禁军。”
“娘娘可以的,您手中有景老将军临死前交付的令牌,虽此令牌二十年未现世,但令牌一出,全城禁军自然听从娘娘调遣。”
皇后自小金尊玉贵养成的纤纤玉指,缓缓抠住座椅扶手上的凤尾雕花,脸颊的肉缓缓抽动,向来云淡风轻包容万物的眼,死死望着面前镇定自若的男子,一字一句问道:“我既有这般本事,自该早早筹谋,为何直到今日,都未曾出手。”
盛燚倏然一笑,他自小容貌生得好,却极少露出这般毫无芥蒂的倜傥笑容来。饶是皇后,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一句此子姿容绝世风流。
“自然是因为娘娘虽有本事帮殿下拿下这大周江山,却一直苦于找不到一个最合适的人,替殿下扛下这逼宫谋逆之名,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了。”